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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1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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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197

海風吹拂。

一塊巨大的礁石嶙峋。

一個人孤獨地站在礁石之上。

入目都是蔚藍色。

波光粼粼映入他的雙目。

本來就煙波粼粼的一雙眼, 折射出大海的波光。

他的目光更加深邃。

謝雲隱已經靜靜地站了許久。

天空空闊。

海水浩渺。

海天之間,他一個人,顯得那樣渺小。

“謝先生, 都準備好了。”一個身穿黑西裝的人, 走過來向他報告。

這是拿督的下屬。

謝雲隱點了點頭。

目光有些茫然,又有些悲愴。

他漫步走下大礁石。

在不遠處, 礁石遮擋的避風之處。

好多木柴堆得整整齊齊。

一架篝火, 龐大又猛烈。

旁邊的床板上, 靜靜躺著老頭。

他的雙目緊閉, 唇邊卻還凝固著那朵淡淡的笑容。

謝雲隱狼狽轉頭,只向黑西裝點了點頭。

幾個人把床板直接擡上了,猛烈燃燒的火堆中。

這是最古老的火葬方式。

華國古代就在采用。

不去現代的火葬場, 是因為老頭身上又中了“愛情降”, 又中了珊娜的紋身降。

本來,身上又有不知多少珊娜實驗的降頭。

只有用明火燒得幹幹凈凈,才不會貽害他人。

何況,大馬火葬場,也不會收被降頭害死的人。

海風猛烈, 將火焰拉得老高。

火焰跳躍著,好似要吞沒一切。

床板很快就燃燒起來。

頃刻間, 無數的各種蟲, 自老頭體內奔出。

想要四散逃逸。

狂風吹動大火,摧枯拉朽,淹沒一切。

降頭全都灰飛煙滅。

謝雲隱心頭湧動難言的悲傷。

耳邊聲聲海潮聲,好似在替他哀鳴。

他的回憶, 又落到好多年以前。

那個同自己長相仿佛,長身玉立的青年, 教自己念《詩經》: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撫我畜我,長我育我……①”

背會一段,他就笑瞇瞇自碟子中撿一顆鹵毛豆,放在小雲隱的掌心。

畫面轉動。

也是在大海。

怒海之中,一只小舢板上。

怯懦的青年,將兒子都抵押給了蛇頭。

只敢埋著頭,想要茍活。

謝雲隱忽然嘆了一口氣。

這些記憶,他為此已經恨了兩輩子。

近五十年。

他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腦海中的記憶,閃過一幕一幕這一次大馬,父子間的相處。

有欺詐,有算計,有防備,有痛苦,也有真正的動容和哀痛……

最後,所有的畫面,都凝固在他見阿爸的最後一面上。

那一朵淺淺的笑容。

那是真正釋懷,釋放了自己的笑容。

謝雲隱看著火苗徹底吞沒阿爸,徹底燃燒。

他的心中空空落落。

忽然覺得,這一次,不但阿爸沒了。

連從前沈甸甸的恨,也全都消融在這大火和碧海之中。

他竟然有些無以為繼。

不知該怎麽面對全然陌生的體驗。

那種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感受。

他看了好久、好久。

好似要看到天荒地老。

謝雲隱最後,輕輕說了一句:“阿爸,我會帶你回香江。”

火焰驟然燒得更加熾熱。

好似有人在歡笑。

他還有半句,沒有說:

走之前,他還有事要做。

……

入夜,天海之間,只有潮聲依舊。

謝雲隱的懷裏,抱著一只紅木盒子。

裏邊就是他的阿爸。

好半天,他才摸出手提電話。

撥出一個號碼。

那一邊,飛快接起。

響起明亮又動聽的女聲:“謝生?”

謝雲隱沈默了一瞬,輕輕道:“阿樹。”

他的聲音實在太消沈。

太孤寂。

好似蘊藏著無限的情思。

那一邊的秦霜樹開始是嚇一跳。

追問了兩句,謝雲隱不再說話。

只是靜靜地聽著聽筒那邊,熟悉的聲音。

他有些茫然,自己都不知,為什麽會打這個電話。

聽到這邊,半天都沒有說話。

秦霜樹也靜了下來。

不知為什麽,她就是感受到了,謝雲隱遇到好難過的關。

她只輕聲說了一句,我在。

就這樣靜默地陪著他。

這一通奇異的電話。

足足半個鐘,彼此卻多數時候都是在貪婪地聽著彼此的呼吸。

謝雲隱在深深感受。

這世界上,還有人在陪著自己的感覺。

直到最後,他才輕輕道:“阿樹,我買了一周後,返香江的機票。”

那一頭的秦霜樹柔聲道:“好,到時,我來機場接你。”

“嗯。”

這一句後,兩人又靜默良久。

這種安靜中,靜靜流動的,卻是奇異的默契。

…………

拉賈巫醫館。

一整面都是白色的墻

看上去好似真正的醫院。

白色的幔布被掀開。

才露出令人驚駭的景象。

白色的貨物架高聳。

每一層,都放了好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有分門別類的草藥。

有一層,全都是金字塔一樣的圓珠頂錐形瓶。

外面的商標圖案,畫著的都是油畫版拉賈。

裏邊的拉賈,畫得好似神祗。

他的頭頂還有金黃色的暈輪。

這些瓶子裏,是治病的聖水。

再下面一層。卻是更多的瓶瓶罐罐。

但是,那些玻璃罐中的東西,讓人根本不敢直視。

裏邊都是各種奇奇怪怪的蟲子。

再下一層,玻璃罐中,卻是各種各樣的蛇。

還有一層,玻璃罐中是五顏六色的輕煙。

這是熱帶叢林中收集來的瘴氣。

又經過巫師特有的提煉。

靠墻的地方,有一扇門。

拉賈取了好些草藥,又取了好些聖水和輕煙。

不知怎麽調和。

然後放入罐子裏,一齊交給手下取煎熬。

他自己,則重新放下布幔。

將門拉開。

裏邊全部都是白色。

白色的墻,白色的紗幔。

白色的床。

床上躺著的病人,也被侍女換了一件白色的病號服。

但是,她身上的皮膚。

卻是一半黑,一半白。

自腳底到手掌,全都是漆黑。

只有露出的香肩、脖子。

還有一張明麗的臉是白色。

只是,如今,也憔悴得完全沒有血色。

“珊娜。”拉賈輕聲喚。

床上的人卻毫無動靜,靜靜地躺著。

好似要死了一般。

“珊娜。”拉賈再喚。

她還是一動都不動。

掌控無數人性命的巫王,竟然也紅了眼眶。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猛然站起。

正要走出房間,去下命令。

門口卻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進來。”拉賈沈聲道。

有些失態的表情,又重新凝固回無所不能的巫王。

門開了。

一個和珊娜有幾分相似,氣質卻十分溫柔的中年女士進來。

她的雙手,還捧著一個藥罐。

那是她剛剛非要親自守著,為女兒熬的藥。

拉賈的神情才重新松懈下來,輕聲叫了一聲:“夫人。”

珊娜的阿媽一反溫柔如水的常態,她也不理拉賈。

走過去,坐到床邊,輕聲喚:“珊娜,喝藥了。”

珊娜依舊一動不動。

她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拉賈伸手想去接藥罐子,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她將藥罐子擺在床頭櫃上,又從罐子中,倒入藥液。

這才將女兒重新抱在懷裏,想要餵藥。

但珊娜連嘴都不張開。

做母親的,急得一頭是汗。

拉賈拿出一面手鼓,輕輕一拍。

珊娜的阿媽立即瞪了丈夫一眼:“你幹什麽?”

拉賈無奈,解釋:“只有這個法子,珊娜才可以喝藥。”

珊娜的阿媽不說話了。

鼓聲響起,珊娜果然在體內的操縱術控制下,張開了嘴。

她的眼睛依然緊閉。

女人趕緊拿起調羹,吹了一吹,舀一勺藥液放入女兒嘴裏。

鼓聲再響。

珊娜的嘴又合上。

她這兩天,都是這樣喝藥的。

女人不由直掉眼淚,終於恨恨埋怨:“都怨你,非要養大那只白眼狼,我們的女兒……我們的女兒……”

她再也說不下去。

怎麽都不忍心,說出那個“可能沒命了”這一句話。

拉賈一張臉鐵青。

他無話可說。

不是沒跟老婆解釋過。

養大松月,教給她好多術法。

是因為,他們拉賈家需要一位巫女。

他舍不得讓女兒獻祭,自繈褓中,就選擇了妹妹的孩子。

所以,這些年,他才堅決不肯將松月還給木青蓮。

這可是他特意培養的巫女人選。

一旦“愛情降”成。

所有的能力,都將歸他所有。

只可惜,功敗垂成。

現在,不但女兒的“愛情降”全都毀了。

松月直接背叛了他,被木青蓮帶走了。

拉賈越想越生氣。

驀地,站起,出了房間門。

撩開白色紗幔。

早就等候在一邊的男人,趕緊恭恭敬敬捧上來一個透明文件夾。

他行了個禮,說:“拉賈,這是這個月,各條街給拉賈的供奉。”

其實,就是另類保護費。

如果,誰不肯給。

就會突然頭痛腳痛,到處流血。

所以,當地居民根本沒人敢不交。

拉賈怔了怔。

他本來是出來罵人,兼下命令的。

看到透明文件夾中,好多張令吉。

他隨手接過來。

打開。

將那些有折痕的鈔票,握在手中。

只看了一眼,皺眉道:“這樣皺?”

手下忙答:“都是些邋裏邋遢的小市民,拉賈如果介意,我即刻拿去銀行存了。”

拉賈皺眉看一眼,順手數了數。

他心思不在這。

只威嚴吩咐:“別忙,先給我帶人去城中各處。底朝天,也要將木青蓮還有木松月給翻出來!我要他們,給我的珊娜賠命!”

說到這裏,拉賈面目猙獰之極。

“是!是!”屬下連聲答應。

匆匆帶了兩隊人,出去搜人。

這個過程足足有一刻鐘之久。

拉賈忽然有一種很不對勁的感覺。

他一時也想不起,究竟是什麽事不對勁。

低頭,看向手中的鈔票。

他猛然發現。

那些令吉,正莫名其妙變黑。

一張,一張。

拉賈的手,猛然一揚。

鈔票散落一地。

只見那些有折痕的鈔票,有的黑了一半。

有的黑了一個角。

沒有一張幹幹凈凈。

拉賈驟然想起什麽。

沖到門口的大鏡子前。

鏡子清冽如水,映照出他的容顏。

他的一雙眼,卻看得出。

他的額頭,還有人中,都變得好黑。

黑得好似要滴出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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